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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颓废的形象

蓝血十杰 John A.Byrne 12565 2022-09-24 15:20:09

  成功向来都不是终结或结尾。总有些事会接下来⋯⋯,世界不会因为成功的人退出或停止而停止运转;他得到的是什么样的成功,以及他对成功的态度,是后续发展走向的重要因素。

  ——约翰·杜威

  上市公司的年度股东大会通常即使不是特别的无聊,也是乏善可陈的事件。股东聚在一起,听公司经营者作一场敷衍了事的演讲,通常说了等于没说。股东会问一些问题,但似乎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如果公司大到足以吸引“丐帮”(corporategadfly)来找麻烦,或许还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但连这样的情况都很罕见。

  不过,李腾工业公司的财运惊人,股东大会开得像欢乐晚会。股东看着自己的财富随着李腾公司的股价上升,会对桑顿大声鼓掌欢呼,他们对桑顿的信心,甚至超过李腾公司内部的员工。投资人把他当作神话、传奇人物,看成一个前途光明的公司中充满远见的经理人。他白手起家,善于描绘伟大的概念、制度和明日科技。李腾公司的营收在十二年内达到十亿美元,成为美国企业史中成长最快速的公司,桑顿成为媒体风云人物和股东的仰慕对象。

  急转直下

  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二日,股东拥入圣塔莫尼卡市民活动中心,参加李腾公司的股东大会,他们完全笼罩在梦幻里,他们的心情和股价一般高。一九六七年股价已经高涨到每股一百二十美元,本益比接近五十倍,高股价使公司的股票总市值高达二十七亿美元,使李腾公司跟克莱斯勒、西屋、永备和固特异轮胎等历史悠久、规模又大得多的公司平起平坐。约翰·布鲁克斯(JohnBrooks)在他的《起飞的年代》(The Go—GoYears)一书中写道:“到一九六七年时,李腾已经成为集团企业中的巨人,其名声无可挑剔。股价飞涨,公司的形象如此崇高,因此可以用中世纪教堂用彩色玻璃构成的照片,来装饰那一年的年报,借以表彰对公司过去成就的尊敬和责任感。”

  如果有任何值得关切的因素,不是对公司前途有任何的质疑,而是有谣言指桑顿可能会离开李腾公司,接任麦克纳马拉留下的国防部长职位。报纸猜测桑顿是国防部长的继任人选之一,而很少人能够想象,成功的李腾公司可以没有这个脸色红润的人来掌舵。

  不过,在一九六七年的股东大会中,桑顿告诉给他热情掌声的听众说,他可能辞职的传闻“毫无根据”。桑顿妙语说:“只要你们这些股东不要求我走,不把我扫地出门,我就不会离开李腾公司。”

  但不到两个月后,有些股东就已经很想把他扫地出门。一月二十二日,桑顿和艾许致函给股东,使股东的心情由笑闹和美好的感觉转变为失望;这份报告说,到一月底为止的会计季,李腾公司的获利将“大幅低于原订计划”。这项宣布结束了连续五十七季的营收成长,也是桑顿十五年前创立公司以来的第一次逆转。这个消息也震惊了股市,李腾的股价在一周内下跌了十八美元,大约一个月内,股价和一九六七年的高峰相比,大约只剩下一半。

  李腾公司的崩溃标示了集团企业时代衰败的起点,这也发生在美国生活结构解体的一年。李腾公司宣布这件令人惊讶的憾事的同一个月,也是麦克纳马拉任职国防部长的最后一个月。美国的军舰普布罗号被北朝鲜逮捕,这是对世界第一强国的羞辱事件,有关越战的抗议扩大,也变得更暴力化。麦克纳马拉离开白宫后才一个月,约翰逊总统随即宣布不竞选连任,马丁·路德在四月里被谋杀,罗伯特·肯尼迪六月间被暗杀,暴力使民主党八月间在芝加哥召开全国代表大会黯然失色。

  桑顿和艾许为是否发出这封信辩论了几个小时,艾许回忆说,“这是认罪的表示,每个人都认为我们不会做错事,但我们错了。对此我们不想过度粉饰,但我们想说我们并不是绝对不会犯错,我们必须说出来,也许这是含糊地说‘现在不能再推卸责任’的方式。”但在未直接指责自己的情况下,桑顿和艾许似乎是在责怪别人,的确,这封信激怒了很多仍表现不错的李腾公司主管。

  粉饰太平

  问题出在事务机器和造船两大部门。事务机器部门由杂牌军构成,例如老爷牌(Roval)打字机、罗发牌(Royfax)影印机,门罗牌(Monroe)计算机和史威达牌(sewda)收银机等,这方面的营收从来都不亮丽。

  IBM在这一行的销售利润是 12.6%,整个行业的销售利润率是 7%,而李腾公司的获利只有 3%。在最新的这一季中,李腾公司光是影印机就把每股收益削掉美金一毛钱,这一年,打字机的损失总额达六百五十万美元。

  事务机器部门的问题会累积到最后才突然暴发出来,是因为报到比佛利山公司总部的数字隐瞒了一些真正的基本问题。奉派出面收拾残局的葛瑞回忆说,事务机器部门先前曾预测,在那一年可以获利五千万美元。但事实上,在他费了很大的工夫后,只赚到一百万美元,中间落差四千九百万美元,是桑顿根本没有料想到的。

  他的策略是廉价收购有问题的公司,然后试图加以整顿,但这个策略有重大的缺陷。特别是在极端竞争的市场里,这种公司为了开发新产品,急需重大投资,但李腾公司并不是每次都很情愿作这种投资。全录公司在整个影印机市场的占有率达到 60%,李腾公司只有 1%,李腾公司在电动打字机的市场节节败退,不愿投资也是重要原因。

  震惊华尔街的这份声明,还多列了八百万美元的损失,弥补英格斯造船厂建造载货商船合约带来的意外费用。这项损失显示专业经理人无法像桑顿长久以来宣称的那样,经营管理每一件事,涉足完全陌生的领域时尤其如此。

  李腾工业公司对华尔街的打击会这么大,不是因为这些造成营收下挫的问题,而是李腾公司的股票实在是在大大的高估了,艾许说,在李腾公司崩溃前六个月他所作的估算即已显示,李腾的高股价根本就没有任何基本面的支撑。他回忆说,“公司的营运在一定的轨道之上,不管我们怎么做,利润都不可能高到足以支撑股价的水准。投资人以高过价值数倍的股价买进,是因为他们以为公司会达成某种销售额和利润,但是他们的想象是不可能达到的。那时候的问题是要不要告诉股东,说股价根本不合理,我们决定不要那样做。”

  这是典型的桑顿式会谈,桑顿夸大其辞地大谈协同合作和科技,把微波炉和冷冻电视快餐联结在一起,谈论李腾工业公司是如何如何地在“协助推进科技领域,把科技变成有用的产品。”在一般认为家庭主妇不想再下厨房做苦差事的时代里,他预见科技会有无限伸展的可能。两位记者离开桑顿的办公室时,麦克斯问富拉尼根说,“你觉得怎么样?”

  “他不敢提出自己的看法。”富拉尼根答道。

  “是啊,”麦克斯说,“但在他拥有一个神奇的炉子时,为什么他要谈什么改变厨房的本质呢?”

  魔法失灵

  此后,富拉尼根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在全国各地查看李腾公司的各项厂房设施,此行的结果将会震惊桑顿和艾许两人,而《资本家》的封面,则成为经典之作。封面是一片碎裂的镜子,上面的标题是“李腾工业碎裂的形象”。如果李腾公司在前一年的营收逆转后,还有任何一点的神秘魅力的话,《资本家》的报道会令它烟消云散,“李腾施展了神奇的催眠术,让很多人相信李腾的成长会近乎永远地持续下去,也相信李腾公司每一美元的利润,比任何较传统的公司所赚的价值更高,而且高得多。”富拉尼根写道,“突然之间,这个催眠术失效了,传奇故事破灭了..从近处仔细看,而不透过李腾公司令人眩目的七彩棱镜去看,这家庞大的公司更像是一大堆螺丝和螺帽摆在一起,不像是一个很神奇的协同组合。”

  这位记者所发现的,只不过是李腾公司内部的人一直都知道的事:即该公司的魅力中,至少有一部分只是因为高明的会计手法所制造出来的。在一九六八年李腾公司首次受挫之后,一九六九年该公司提出的营运报告指出,利润成长.. 35%,销售额则超过二十亿美元。李腾公司印刷精美的营收报表指出,其收入包括了出售一家公司的资本利得二千三百二十万美元,不过,这项收人并未实现,因为被挪用去抵销两张造船合约产生的亏损。事实上,李腾工业公司是在提列损失,但并未在财务报表中但承这件事。

  这份财务报告并未违法,但却笼统模糊到足以隐藏该公司持续不断的麻烦。更何况,很少有分析师或投资人会料想到桑顿会有这种行为。该公司形象之清新,让人不会产生这种联想,李腾公司对集团企业的运作的定义作出贡献,李腾让这种运作受人尊敬。桑顿和他那些十杰朋友,已经拿他们的事业来为这些数字的真实性背书。

  即使是自承从李腾学习到很多东西的前任主管,也开始质疑桑顿和艾许。一位离职的经理人当时说:“李腾工业公司今天的问题,是他们还在唱过去很流行的同一首老歌,但是,他们忘记了,现在流行的不再是披头士的歌,而是贾斯利(ArloGuthrie)的歌。”

  乔治本人就是形象塑造过程中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取得哈佛大学企管硕士学历后,先在国防部替麦克纳马拉工作一段时间。在一九六九年加入李腾公司,以只有二十六岁的年龄,担任长程计划主任的工作。很快地,他就成为李腾最红的主管,在哈佛大学商学院一系列的个案研究中,被颂为李腾工业公司微波炉部门的“推动力量”。

  雷松公司(Raytheon)在一九四六年发展出第一个微波炉,用磁电管来烹调食物。李腾工业公司运用本身拥有的生产磁电管的技术,再兼并一家克利夫兰的小型炉具公司,从一九六五年就推出第一台自己生产的微波炉。这种微波炉样子有点丑,看起来像是超大型的烤面包机,但由于订价一千美元,仅及既有机型的半价,因此在一年内,就攫获.. 80%的市场占有率。问题是以医院、学校和餐厅为主的整个市场,年销售量只有九千台左右。

  由于成本有可能进一步下降,桑顿预见微波炉在一般家庭有很大的市场,他也想到,创造微波炉市场的方式是结合冷冻食品公司。他找到的是史道佛食品公司,这家公司由史道佛(Vern-on Stouffer)创设,号称拥有很畅销的冷冻食物品牌。在普普通通的餐厅和汽车旅馆也已建立销售网路,年销售额大约九千五百万美元,但利润只有一百四十万美元。桑顿刚提出兼并的要求时,史道尔拒绝了,为的是提高价码。最后桑顿在一九六七年买下了这家公司;但史道佛公司是桑顿手中最贵的一次兼井案,花了李腾公司近一亿美元,以股票作为价款。

  从那时候开始,只要提到协同合作,微波炉和冷冻速食就成为桑顿和艾许两人会举出的案例。在公司外面,桑顿不断地提到供应微波炉和冷冻食品给钻油平台上的工人、给太空船上的太空人和派驻海外怀念美国食物的军人。不过在公司内部,他手下的主管对此有很强烈的质疑,而且相互之间拒绝做最低限度的合作。“艾许觉得微波炉和冷冻食品就好像是吉利刮胡刀和刀片一样,”当时史道佛冷冻食品部门副总裁毕嘉(JamesBiggar)说:“但事实上这更像汽车和汽油,任何公司的汽油都可以加到车于的油箱里,会有什么差别吗?其中哪有什么协同合作,在兼井案之后,根本就没有几次认真地去尝试做一点整合。”

  负责微波炉部门的乔治尝试说服史道佛的主管,把冷冻食品放在纸盒包装里,以便用在微波炉里,但冷冻食品部门的主管拒绝。乔治说:“根本没办法叫史道佛换掉铝盒包装,史道佛跟我说:‘如果我的客户里面有五成拥有微波炉,我就换成纸盒包装。’情况真的令人绝望。”

  在兼并后的前三年,史道佛一直想说服桑顿把这家公司卖掉。被桑顿说动而把公司卖给他的史道佛已经对桑顿失望,史道佛本来对桑顿说李腾和他的公司可以合作感到与有荣焉,到他看清楚桑顿的说法也只是说说而已时,

  他感到心灰意冷。况且,史道佛已经用李腾公司的股票质押,贷到巨款,买下克里夫兰红人棒球队。在李腾公司股价下挫后,他必须拿出更多的财产,补给银行作抵押。他与桑顿签约时,李腾公司的股价是每股一百零六元,到史道佛最后退股时,股价下跌到每股三十八元。到一九七三年,也就是李腾工业兼并史道佛公司五年出头之后,李腾终于把史道佛卖给雀巢食品公司。史道佛的女婿毕嘉说:“史道佛终于看到兼并者与他的公司之间有某种业务上的关联,他感到满意。”桑顿的协同合作就这样完了。

  奇怪的是,李腾公司内部很多人并没有把大部分的罪过怪在桑顿身上,而是怪罪比较不受人喜欢的艾许。论者没有注意到的是,桑顿这几年间,在李腾公司的经营上大部分扮演较消极的角色。较早时有传言指他可能接任国防部长,这不只是传言而已,桑顿本人当然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而李腾公司股东不知道的是,桑顿大致上变成了有点置身事外的看守者,他参加了至少另外八家公司和两家学院的董事会。他私下和朋友谈到想要弄一个大使的位置来当,而且,在麦克纳马拉牵线下,他还列名在一堆政府的委员会和专案小组上。

  桑顿有一次到越南出过特别任务,调查过空军学院的作弊丑闻,也是约翰逊总统的市民秩序国家顾问委员会(NationaIAdvisory Commission onCiviI Dlsorders)成员。为了这个工作,他必须花好几个月的时间,坐很久的飞机在洛杉矾和华盛顿之间飞来飞去。桑顿不像很多公司高级主管,只是在各种单位列名,市民秩序顾问委员会的四十五次会议中,他参加了四十四

  次。

  “他在华盛顿的工作,确实使他和李腾公司分开,”葛瑞回顾说,“他想要透过电话线来管理公司,艾许则是尽其可能地让公司运作下去。有些人迷上游艇,而把公司搞垮,有人则是迷上女人,而让公司垮掉。桑顿在华盛顿的工作是很光荣的,但其冲击是一样的。”

  成功使桑顿的角色变得太大;成功也使他的心远离了家庭和公司,他成为《时代》杂志和美国每一家主要商业杂志的封面人物。他的声名让他更分心,每一次参加仪式性的任务和其他公司的董事会,他就慢慢地把愈来愈多的权力放给艾许。但桑顿对放掉权力并不是真的很安心。“爸爸有一次告诉我,”他的儿子恰克回忆说,“‘你知道吗,我已经计划把业务交给艾许,但是随着找我的电话变少,找他的电话变多,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但那仍然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公司突然崩溃,迫使他结束半退休状态,而且很快地就使他追求政府职位的野心化为泡影,这对桑顿的自尊是一次严重的打击。“他遭受了很大的压力,而且他也很自责,”他的妻子弗洛拉回忆说:“他已经逐渐把公司的大权交给艾许,而且在其他全国性的委员会变得比较活跃,他对那一段人生感觉到很愉悦,而且那真的是我们的婚姻当中最好的一段时间。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比较放松,而且也终于享受到他辛苦的果实。我那时以为,我们将会一起多做一些以前没有时间做的事。然后就发生了这种事。桑顿的名声受到质疑,因此他再度上阵。他说:‘除非我把这个公司救回来,不然我决不退休。’他又开始像狗一样地努力工作,一直这样做,这对我是非常辛苦、非常艰难的事。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光是这个压力,就影响了我的健康,我没有预料到会再度遭受这种压力,这真的是要命。”

  诉讼缠身

  在李腾工业公司的惨剧之外,桑顿深受生活中的其他事情困扰。虽然他被《时代》杂志抬举为美国企业最佳经理人,他的名声却在洛杉矾一场奇异的法院混战中,遭到严厉的质疑。李腾工业公司早年的员工斯蒂尔在一九五九年十月二十一日,控告桑顿,宣称他是李腾工业公司的创办人,应该得到公司价值达一千万美元的股票。斯蒂尔坚持说,他在说服李腾出售公司给桑顿这件事情上,担任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桑顿的律师宣称,斯蒂尔只不过是李腾公司业务酒会上负责倒酒的侍者而这场诉讼只是证实和增加了桑顿对法律不信任的根本态度,这种态度是多年以前谋杀他父亲的凶手无罪释放时形成的。他父亲这件案子的审判后来促使德州作家杜伦写作了一本畅销书,也促成了一部看了可以忘掉的电影,这两项作品的名字都叫《黯然的荣耀》(Twilight of Honor),这个名词本身就反映律师替犯罪辩护会遭遇一种困境,就是要摧毁罪行的受害者。杜伦的书在一九六一年出版,只用粗糙的假托形式,记录这件刑案,这个名词就注定要困扰桑顿了。几年以后,在斯蒂尔这件讼案中替桑顿诉讼的律师马斯特森回忆说,他有一次在洛杉矶法院和桑顿一起坐电扶梯,闲谈到法律。马斯特森告诉桑顿说:“诉讼时,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这是很坏的生存方式,有时候你发现自己处在一种以往成就都变作黯然的荣耀的境地。”马斯特森说,他一提到这个名词,桑顿就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瞪着他看,“他的脸色变成苍白,我马上说:‘噢,天啊,桑顿,对不起,我一下子糊涂了,我不是有意要让你想起什么事情。’他对法律和司法制度根本不信任。”

  他很快就会碰到发生在他父亲身上的事情,在这场诉讼中,斯蒂尔的律师特别挖掘桑顿的往事,以便公开地让他难堪。他们找到霍华德·休斯已经退休的亲信狄垂奇志愿作证,当时七十三岁的狄垂奇在一九六二年底作证说,桑顿曾经不当地提议送他五百万美元,希望他协助桑顿买断休斯飞机公司;狄垂奇也告诉法庭,说桑顿因为在多项合约中,多收空军好几百万美元,被迫辞职离开休斯飞机公司。

  狄垂奇宣称:“他提议说,如果我劝诱霍华德·休斯出售飞机部门,他就给我五百万美元,我告诉他说,身为休斯的合伙人和员工,他提出这种建议很不恰当,也告诉他我不能考虑做这种事。”狄垂奇说,桑顿获得纽约股资银行李曼兄弟公司的财务支持后,初步出价八千五百万美元,要兼并休斯飞机公司。

  狄垂奇坚称,那时一群会计师已经威胁说,除非桑顿改变休斯飞机公司的会计方法,否则他们都要辞掉替休斯飞机公司签证的工作,狄垂奇宣称,这种会计方法造成约 30%的利润率,而政府合约规定只能有11%的利润。

  “我命令他立刻签发一张五百万美元的支票,送去空军。”狄垂奇说,“我不满意,就发通知告诉桑顿他即将被撤职。”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桑顿看到《洛杉矶时报》用头条新闻刊出狄垂奇的指控时,大发雷霆。他立刻发布新闻稿,否认这些指控,并且说狄垂奇是蓄意说谎话的人。同一天里,他不顾一些他的律师的劝阻,提出要求狄垂奇、斯蒂尔和斯蒂尔的律师罗登三人赔偿四千万美元的诽谤控诉,桑顿指控他们的声明“虚假、损毁名誉”。不到一星期后,这三个人用一种讽刺性的行动回应桑顿,提出一个骚扰性质的诉讼,要求四毛美金的实际损害和一百万美元的惩罚性损害赔偿。诉状宣称:“狄垂奇受到某种程度的忧虑和焦虑伤害,鉴于个人的品格、声誉及提出诽谤案者的商人地位,反诉人狄垂奇估计,此种忧虑所造成的损害为四十先令。”桑顿的诽谤之诉最后被撤销,因为狄垂奇的说词是司法程序中的陈述,因此被认为有免责权,但是桑顿仍然向地区上述法院和州最高法院上诉,结果都不受理。

  斯蒂尔的原始控诉花了五年时间,才开始司法审判。对桑顿来说,每次到洛杉矶区法院听自己的名声被人诋毁,的确是痛苦的事情。他坐在北丘街的二十一号法庭,万分忧闷,时而自怨自艾,时而生气。他的律师求他庭外和解这个案子,但是他拒绝这样做,要求他们更积极地代表他诉讼。最先承办这个案子的律师韩普顿说:“在某一方面,他是个暴君。”韩普顿在简密森控告桑顿的类似诉讼中,赢得了有利的庭外和解条件,但是桑顿把他从斯蒂尔的案子里除名。韩普顿说:“桑顿认为我不够积极,他要我办成这些诽谤和中伤的控诉。”韩普顿坚持说诽谤控诉只会升高律师争执,而且最后会被撤销,因为这种陈述受到法院的保证,但是暴怒的桑顿充耳不闻。韩普顿回忆说:“你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违反他,他在企业上总是主宰一切,认为在法律上也可以这样子,这个诉讼案不合法,但是桑顿并没有意识到诉讼危险地方,他没有面对混战式诉讼的现实。”

  法律之争成为无休无止拖累他的困扰,经过多年的成功后,任何企业问题不曾像诉讼这样,对桑顿构成挑战。他长久以来一直迫切地寻求肯定,这种心态使他在福特公司和休斯飞机公司急功躁进,靠着李腾工业公司,他终于肯定了自己,还赢得财富和名声,现在斯蒂尔和狄垂奇用他不能控制产品品质、也赢不了的诉讼,威胁他的名声,他现在和十年前在阿玛利洛的法庭里一样无助。

  桑顿要求法律像统计或数学一样发挥功能,他熟悉了解数字,可以控制数字,但是他对法律无能为力。的确,他的律师对抗的是司法虚无主义者罗登,而罗登把律师的每一种缺陷都利用尽了,罗登代表斯蒂尔和狄垂奇诉讼,三个人成了法院的常客。有一位作家查核了洛杉矶当时的法院纪录,宣称那几年里,狄垂奇是二十三件讼案的当事人,斯蒂尔也牵涉了几十件诉讼。

  跟桑顿有关的诉讼拖得太久了,使桑顿根本没有时间出庭,结果他每天派一位李腾工业公司的代表到法院去,摘记每天的开庭情形。桑顿很多余暇都花在控诉和诉讼上,他当时念哈佛大学商学院的长子恰克回忆说:“这个案子对家父精神上的困扰非常大,他们确实说了很多打击家父人格的事情,我听了非常痛苦。我靠坐在那儿,说这是无聊屁话,可是家父感到极度困扰,对他来说,他在空军的名声非常重要,家父极为愤怒,觉得被一些下三滥迫害。”

  同情弱者

  到了一九六五年四月十七日,一个陪审团终于以九票对三票,作出对斯蒂尔有利的判决,裁定他可以获得七百五十万美元的赔偿。对桑顿而言,他们的判决是个不合逻辑的毁灭性失败。斯蒂尔的说词显然很荒谬,他绝对没有任何根据可以自称是李腾工业公司的创办人,不过陪审团看着桑顿时,只看到一个担任巨型公司老板的大富翁。判决之后两天,桑顿在写给休斯飞机公司老朋友易克将军的信里,说出他的失望。“将军,这种判决令人难以置信,一种绝无根据的说词居然可以演变到这个地步。”桑顿在信里告诉替他作证的易克说:“我很遗憾地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诉讼和这种伎俩日渐增加,被人拿来当做赚取不当和自私利益的工具,正是对我们的司法制度的嘲笑。”

  一九六七年初,斯蒂尔、狄垂奇和罗登又控告桑顿,要求将近九千万美元的损害赔偿,原因是在桑顿所提而遭法院不受理的诽谤诉讼中遭到恶意追诉。狄垂奇提出的这件诽谤案最后在一九六八年判决,一个陪审团判决他可以得到六百一十万美元的赔偿,但是承审法官再度像斯蒂尔那件讼案的法官一样,说他不相信陪审团十一票对一票的判决有证据支持。他解散了这个陪审团,宣布重行审理。这位法官发现,狄垂奇在这个案子里有很多证词跟事实不符合,狄垂奇宣称,福特公司的布里奇曾经对桑顿作过不利的推荐,说桑顿“野心过大、不值得信任。”这位法官指出,布里奇和狄垂奇从来没有过任何接触。

  不过这件诉讼案拖得实在太久了,以致法院书记官误以为这个案子已经结束,因而把案子中展示的七百件文件毁掉。讼案也拖到斯蒂尔死后,斯蒂尔在一九七一年九月七日,在比佛利山他的游泳池里游泳时,因为心脏病发作死亡。高等法院最初承审的法官也已经去世。到了一九七三年一月,桑顿终于勉强同意庭外和解最初的纠纷,支付二百四十万美元给斯蒂尔的遗产继承者,这是桑顿的律师和另一位法官开了九次会,好不容易才定出的和解条件。在整个过程中,桑顿坚持一定要声明他对斯蒂尔有任何让步,和解书上说明:“本和解书不得视为承认任一方的主张..”达成和解只是为了避免冗长而昂贵的诉讼。

  但是狄垂奇控告桑顿的诽谤案件仍然得解决,经过第三个陪审团审理后,在一九七四年三月二十日,狄垂奇赢得桑顿必须赔偿十万美元的判决。这是另一场艰辛的战斗,狄垂奇的律师罗登是个特别厉害的难缠角色。有一次,他挖苦桑顿在西装上衣别着的蔷薇结饰,宣称桑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应该获颁杰出服务十字勋章,而不是杰出服务勋章,十字勋章是颁给在敌人炮火下作战的军人。疲惫而失望的桑顿对这件案子无意和解,尤其是不愿和狄垂奇和解。他的律师团当时由马斯特森领军,桑顿把他们召到李腾工业公司总部的一间会议室,说他拒绝接受最近要他赔偿十万美元的判决。

  经过了将近十五年的缠讼,桑顿花了几百万美元的诉讼费,在三次不同陪审团的审判中,耗用了半打以上的律师。马斯特森初次接触这个案子时,才二十七岁,是刚出炉的资浅律师,大部分时间时是替头牌律师提皮包而已。现在他已经四十二岁,变成身经百战的法院律师,并且亲自处理第三个陪审团的审判,然而桑顿还想再提出上诉。

  “你们不知道这个案子对我和我家人的伤害,”桑顿喃喃说道,“你们不知道的。”

  “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案子对你和你家人的伤害,因为我知道案子对我自己家人的伤害。”马斯特森回答说,“我对这件事很敏感。”

  在诉讼过程中,马斯特森和太太离了婚又再婚,却为了这个案子的审判,把蜜月都延后了。因为压力的缘故,左眼生成了抽搐的毛病。他相信承审法官连这个赔偿十万美元的裁决都会撤销,但是他认为不值得再缠讼下去了。他告诉桑顿,说他发现弗洛拉在审判终结辩论休息时,在法庭的走廊上低声哭泣。

  “他妈的!”桑顿吼道,“我们聘请了美国每一个该死的律师,罗登把每一个他妈的律师都打得落花流水!”

  马斯特森从会议桌上站了起来,走了出去,他认为和前次审判判赔六百一十万美元的裁决相比,十万美元的裁决是官司胜利。“我走到李腾工业公司的楼下,抽了几根烟,踢了几个石头,再回去开完了会议。”他回忆说,“但是我和桑顿的关系就此完了,从此没有再接到李腾工业公司的任何业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当着他的面走出去的。”

  桑顿最后同意支付十万美元给八十五岁的狄垂奇,在一九七四年结束了这场冗长痛苦的煎熬。但是这场诉讼造成了无形的损害,“这些案件几乎害死了他,”现在担任高等法院官的马斯特森说,“他独自承担了所有的案子。”

  在李腾工业公司里,问题继续增加。一九七二会计年度里,李腾工业公司只从超过二十亿美元的营业额里,挤出一百一十万美元的利润。公司为了整顿、迁厂和特别支出,提列了七千万美元的损失,这样做有一部分原因是起源于造船问题。公司也因为承造两栖攻击舰的合约,和美国海军起了激烈争执,原因在于费用超支过于庞大、合约长期延误、以及李腾工业公司的交船期迟延好多年。问题的起因是海军下令改变这些攻击舰的设计,使成本大幅增加,但是李腾公司也没有考虑到签约后数年里的高通货膨胀率问题。

  多年以后,艾许回顾他和桑顿在一起的日子时,承认造船业务根本不是他们所应该追求的。“造船的问题会一直拖下去。”他说,“回想起来,买下这个造船厂绝对是个错误,这是李腾工业公司所犯过的最大错误。我们一旦踏进去,就知道造船不经济,你不能轻松地关闭一座造船厂,你必须随时保持有员工在。况且还必须学习有关造船的事情。”

  公私难全

  有些外面的董事敦促桑顿撤换艾许,但是桑顿不能这样做。对于李腾工业公司的问题,他自责之深不下于责备别人,他因为旁骛太多,几乎等于让艾许独自经营公司。多年以后,桑顿的朋友把艾许贬抑为只知道处理数字的人,好比是麦克纳马拉的化身,却又低麦克纳马拉一等。但是可以想见的是,桑顿觉得自己和这位跟随他二十多年的人,有着深厚的关系,他们从休斯公司的问题开始,一直到经历李腾工业公司的所有起伏,彼此之间始终都没有二心。

  桑顿不打算踢掉艾许,李腾工业公司副总裁蓝兹认为:“这是桑顿的忠心造成的问题,要是他早几年把担任作业部门首脑的艾许换掉,我想有些问题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过桑顿为了公司的困难,责备过艾许。”不过艾许一定感觉到压力日渐增加,大到促使他接受尼克松总统的建议,去当预算管理局的新局长。大学遭退学的桑顿对于经常围绕于身边的知识分子,一向只存有敬畏之心,现在终于了解教育不能保证成功,也不能防止失败。艾许是唯一没上过半天大学,却得到哈佛大学商学院企管硕士的人,现在促成了桑顿的觉醒和了解。桑顿的异父兄弟路易斯(John Lewis)没有大学文凭,却事业有成,路易斯回忆说:“桑顿总是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受过教育,等到他年事渐长之后,他渐渐摆脱了这种想法。他会说哈佛大自由了,不能教人了解生活的真相,他对我的成就感到特别骄傲,对于其他受过高等教育,却不能替他生产的人变得很失望。”

  桑顿挑选欧格林替代他的朋友艾许。欧格林和艾许是两个极端,欧格林是业务部门黑手出身,艾许大致上是个财务分析师;欧格林是个实事求是的人,艾希却是追求知识的人。

  桑顿选中欧格林后,坚持要确定这个人对他和公司的忠诚和奉献。“你不能一脚在内、一脚在外。”桑顿告诉他说,“没有脚踏两条船这回事,你不是两只脚都在里面,就是统统在外面,”

  他问欧格林,如果有其他机会,他可能怎么办。

  “桑顿,如果别人打电话来,我不会坐在这里,并且告诉你我不会跟任何人谈,”欧格林告诉桑顿说,“真是的!如果街上有人提议给我两倍的钞票,做同样的事情,住在同样的房屋里,你想我会坐在这里吗?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是真的想给我这个工作的话,你不会希望我做这件事。但是有一件事我决对不会做,我绝不会害你去死。”

  欧格林被任命为总裁,艾许出局了,尼克松总统使他能够体面地离开,他走了以后李腾工业公司的股票稳定地上涨。艾许最后一次以总裁的身分出面,是在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十日的股东大会上。和以前的股东会相比,这次股东会弥漫着低气压,没有欢呼,也没有鼓掌。表情沉重的桑顿告诉出席的股东,说过去两季,公司获利两千万美元,这点“是我们走在正确方向的一种迹象”。

  他承诺要进一步兼并符合公司主流产品路线的事业,“你们当中了解公司多年的人,会承认这种声明听来很熟悉,的确不错。”桑顿说,“我们的基本计划不是欺骗,而是根据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广泛专业经验。我们正在评估公司业务的所有层面,并且在有需要的地方,进一步强化我们公司。在今后十八个月里,你们会看到这种行动的结果——我相信你们会批准这件事。”

  这些话表明了一切。随着李腾工业公司的规模日渐扩大,光是为了维持成长,桑顿就需要找到更多的交易。桑顿不了解每次你购买一家企业,你也买下了一堆问题,你买得愈多,你承接的问题也愈多。管理这些问题的困难加上一些外务造成的分心,最后终于击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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