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智能网联汽车 蓝血十杰

29 英才早逝

蓝血十杰 John A.Byrne 9787 2022-09-24 15:20:09

  事情不扰人,扰人的是观点。

  ——艾皮科蒂塔

  对麦克纳马拉来说,当国防部长的岁月犹如起风时的白驹过隙。他和玛姬坐着敞逢车,走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向成千上万来华盛顿参加肯尼迪总统就职游行的民众挥手的情景,就像是昨天一样。那天天气严寒,又是个起风天,但是军队已经把大道上的积雪扫光。

  摩尔和咪咪站在白宫对面的观礼台上萧瑟发抖,拚命地向麦克纳马拉和他太太玛姬挥手。总统泡沫形车顶的林肯轿车刚刚开过,载着内阁官员夫妇的车队在他后面不远。摩尔夫妇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朋友坐在汽车上,就忘形地欢呼。车上用大字标明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玛姬和其他官太太不同,没有戴帽子,头发在寒风中飞扬。咪咪想,她连在总统的游行车队里,都自成一格。

  摩尔夫妇来观礼台之前,已经到摩尔在附近的办公室。看过肯尼迪就职演说电视转播。麦克纳马拉的儿子柯雷在摩尔家里,趴在地板上,和他们的儿子一起看手提电视上播出的壮观景象。麦克纳马拉第一次来华盛顿和肯尼迪面谈时,就是住在摩尔家里。

  肯尼迪正在组织内阁时,咪咪在家里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

  一个声音庄严的宣称:“这里是联邦调查局,你认识一位罗伯特·史特朗·麦克纳马拉吗?”

  “我们当然认识!”她回嘴说。

  “好,你对他知道些什么?”那个声音简洁地问道。

  “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以前都在底特律一起呆过。”

  然后摩尔接过电话,证明麦克纳马拉的人格健全端谨;摩尔因为两位好友有希望在肯尼迪政府里担任要职——麦克纳马拉可能当国防部长,朱柯特可能当空军部长觉得欣喜异常,突然间变成了民主党人了。总统就职前一天晚上,摩尔夫妇和朱柯特夫妇在各个金碧辉煌的庆祝会场之间赶场,吃着兰姆蛋糕,喝着香槟;麦克纳马拉夫妇和肯尼迪内阁的其他阁员坐着铺红地毯、开着暖气的巴士到各处去,随着菜斯特·蓝宁(LesterLanin)的音乐欢庆。

  败絮其内

  这的确是光辉灿烂的时刻。摩尔和咪咪在游行里看过他们的朋友后,踏着积雪,回到他在康乃巡克大道的办公室去庆祝。几十位朋友和工人已经聚在那里,把那里用红、白、蓝三色装饰起来,准备自行庆祝总统就职。请来的外烩师父搬来堆积如山的食物,服务生恭敬地倒酒,摩尔在装饰华丽的展示间到处走动,招呼来宾。

  但是豪华的宴会和装饰只是属于幻想的世界,摩尔的汽车经销商连锁事业已经陷入极度混乱。他和老朋友葛瑞尔(JamesGrear)的合伙关系已经拆伙,他新创的一个事业迫切需要资金,他债台高筑,个人的健康也出了问题。就像他一生里的许多事情一样,这场华丽的宴会只是一个巨大幻梦的一部分。

  摩尔以前遭遇过艰苦的岁月,他创设汽车经销商事业后不久,就差一点破产,却设法生存了下来,事业还欣欣向荣。但是经济衰退对汽车业有严重的影响,也是促使利斯在一九五七年走极端的原因之一。摩尔——葛瑞尔公司这一年的利润减少了.. 20%,降为十六万三千美元。等到利斯的水星新车型滞销,摩尔的连锁经销商的停车场上,堆积的库存用批发价格计算,高达一百万美元。一九五八年的新车型马上就要出来了,摩尔拚命出清这些库存汽车,卖最后的林肯车型只获得区区六美元利润,但是一九五八年的利润暴减到只有六万四千五百美元。

  迫切需要现金的摩尔找上桑顿求助,一九五八年汽车业务形势艰苦时,桑顿告诉摩尔说可以帮忙他。现在离麦克纳马拉来华盛顿当国防部长还有六个月,摩尔告诉桑顿,说摩尔一葛瑞尔的合伙事业已经拆伙。“葛瑞尔、他弟弟和我分手,根本原因是有关组织上的理由,但多少也和个性有关。”摩尔写信跟桑顿说:“我坚决相信,没有一个组织可以用三个人投票或委员会的方式经营。”

  此外,至少在纽黑文和巴尔的摩的两家经销商仍然有巨额亏损,另外好几家迫切需要资金,才能继续经营下去。摩尔建议丢铜板或抽签——或用任何方法,决定由谁留下来经营这家公司,但是葛瑞尔什么都不要,他想退出公司。因此摩尔决定买下他的合伙股权。摩尔要求桑顿出六十万美元,这笔投资可以让桑顿占有公司.. 40%的股权。摩尔预测这家汽车连锁经销商一年可以净赚二十五万美元,桑顿如果成为最大的小股东,应该可以分到十万美元利润。

  另找生路

  摩尔和葛瑞尔的合伙关系破裂是基于更严重的原因,这点他并没有告诉桑顿。相对于摩尔比较奢华的角色,葛瑞尔总是扮演保守的会计人员。他刚加入合伙的时候,晚上确实曾把公司的支票本带回家,这样摩尔或他早年的合伙人戴伊就不能寅支卯粮,花他们未曾拥有的钱。摩尔很多次肆意挥霍,葛瑞尔总是苦口婆心,劝他收支上要节俭。在他们合伙的大多数年头里,两个合伙人互利互补,摩尔做销售和推广,葛瑞尔认真管理开支,葛瑞尔的律师弟弟在一九五五年,也就是公司创下最高盈余的那年,加入他们的业务,成为第三个合伙人。

  摩尔和葛瑞尔不同,已经开始对汽车业抱着矛盾的看法,他喜爱成功的挑战,喜欢扩张业务、变成美国最大的经销商之一,公司让他赚了很多钱,这点对他很重要。“但是在认知上,他总是认为汽车业低他一等。”朱柯特说,“这是一种低级行业,有很多低级的汽车经销商,有很多低级的车子,他曾经卖给我一些最烂的车子。但是他在统计管制处时,所负的责任比他经营他所有的经销商时还多。”

  “你听我说,”他告诉朱柯特说,“我想做些汽车业以外的事情,你替我找机会,我会付钱给你。”

  他对寻找新机会只定了几个条件,一个是这种事业跟汽车没有关系,一个是跟科技没有关系,他也不想搬离罗威尔巷的住处,他喜欢这幢住宅和这个地区。因此朱柯特能够找到的新事业,必须设在华盛顿,或在华盛顿附近。

  朱柯特注意了很多机会,但最后找到一个摩尔很有兴趣的私人小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很少,专门印一九五○年以后美国所有的化学专利权目录,卖给杜邦、柯达和奇异电气之流的大公司。这种目录是基本的东西,和电话簿没有多少差别,只是列出十万种专利权,而不是列出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最引起摩尔兴趣的,是这家公司有个计划,要建立电子文件储存系统,供公司编辑的所有资料使用,摩尔跟统计管制处的老友已特理(LynnBartlett)和朱柯特付了钱,利斯也拥有这家公司.. 15%的股份,他们把公司命名为“工业资讯公司”。

  从一开始,摩尔的新事业就使他和葛瑞尔的关系更为紧张,葛瑞尔发现自己在无意间,承担了这笔交易的部分资金。摩尔为了得到现金,买下工业资讯公司,把在纽约州阳克斯(Yonker-s)经销商的一半股权,卖给葛瑞尔。卖断股权后,摩尔用他已经没有所有权的阳克斯经销商的支票,签了一张二万五千美元的支票,付给朱柯特,作为他代为寻找的费用,这笔钱直接由葛瑞尔的口袋付出。

  葛瑞尔想,不知者不罪。但是,摩尔的新事业开始抽用汽车经销部门最优秀的人才,而这些人仍然是支领摩尔一葛瑞尔公司的薪水。葛瑞尔想,其中有些人现在把五分之四的时间,花在工业资讯公司上;和摩尔一葛瑞尔公司签有管理合约的经销商,得知摩尔对汽车业务已经失去兴趣,都比较不愿意跟他们续约。“有些经销商怀疑在汽车越来越难卖时,是否不应该付管理费给摩尔。”摩尔的朋友兼同事费兹(Philip L. Fitts)回忆说:“他们设法解除合约,在某一次会议上,摩尔获知这种事马上要发生了,就说:‘好,你们这伙人想退出吗?现在立刻就可以滚出去。’这点使葛瑞尔恼火,他认为摩尔应该加强这些合约,因为有些经销商当场就走了出去。”

  但是最后切断两人关系的是摩尔漫长耗时的喝酒午餐,这种情形愈来愈不是偶发事件,愈来愈变成了习惯。在葛瑞尔看来,这个习惯影响了公司最高层四五个人的表现。他们工作时不喝酒,但是摩尔几乎每天带一群人,到市区里最贵的餐厅去,一到了地头,摩尔会喝下多达六杯的强烈马丁尼酒,有时候中饭过后,没有一个人回来上班。

  摩尔一向爱喝好酒,他也常常谈到喝酒,好像喝酒是一种工作之余的嗜好一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的情书上谈到他的梦想是这样的:在凛冽的十一月天,拿着一瓶威士忌,看红人棒球队出赛,在休恩海边喝啤酒、吃生蚝,再回到他所说的“男性酒宴烂醉之夜”。在他从商的岁月里,他总是

  有很多深夜的会议,这时他会出去喝几杯酒,烂醉如泥。摩尔天生是个内向的人,和其他人相比,他对自己和未来比较不确定。他的小女出生时,摩尔来到朱柯特的家里时,已经为了庆祝女儿的诞生,喝得酩酊大醉。他喝酒是要让自己破除害羞,一直喝到不省人事为止。他的朋友相信他是在五十年代末期,才跨越酒徒的门槛,变成酒鬼。

  葛瑞尔受够了,他们的决裂十分彻底,以致从吵架那天起,他几乎没再看过摩尔或弟弟,也没有再跟他们说过话。大约三十年后,葛瑞尔都不知道他弟弟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世上。“我很生气、也受到伤害,”他说,“我不能忍受这件事,而且我确实不想再跟公司有任何关系,要是当时我知道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事,我一定会谢谢摩尔替我出机票钱,就回芝加哥去了。”

  拔刀相助

  桑顿虽然不知道这些事,却委婉地拒绝挽救这家公司的邀请,不过他愿意用别的方式帮忙。他写道:“我很高兴你想到我,把我当朋友,也当成可能的商业伙伴。能够再跟你密切地联合在一起,想来的确让人愉快,无论从个人和从商业关系观点来看,我都愿意这样。目前我负担沉重,从时间和财务来说都是如此,我把自己所能弄到手的东西,都放进李腾工业公司了。”

  桑顿要投资的话,一定得出售李腾工业公司的股票,他绝对不愿意卖股票,公司高级经理人卖股票一定会公布。桑顿告诉摩尔说:“我如果做出任何抛售持股的动作,一定很不受公司董事、员工和我们的股东欢迎。”他说得对,股东会怀疑他抛售股票的动机,另一方面又好像他对李腾工业公司的未来不确定,如此一来也是拒绝朋友一个精明又体面的说法。

  摩尔虽然身陷困境,又有很多事情让他分心,仍然告诉桑顿说想要再大肆扩展业务,增加二十家经销商。他谈到要在自己的连锁网里,增加福特公司对手通用公司的车型——可是当时从来没听过一家连锁经销公司,可以同时卖两家不同汽车厂的车。摩尔好像还不觉得自己已经过度膨胀了,甚至想到要写一本谈汽车零售业务管理的书,他的计划根本不合实际。“他不想面对真相,”葛瑞尔说,“他不想面对现实,不管他是否周转不灵,他从来没有真正长大过。”

  但是他到加州看过桑顿后,桑顿打消了他扩张业务的计划。桑顿告诉摩尔,说他首先要面对连锁汽车经销公司的问题,桑顿也希望麦克纳马拉参与摩尔重振公司的计划,毕竟麦克纳马拉对汽车业务的了解,远非桑顿所能比拟。一九六○年十一月,摩尔从美西看过桑顿回来后,很快就打电话告诉麦克纳马拉,说桑顿同意帮忙,但先决条件是要遵照麦克纳马拉的建议;麦克纳马拉迅速派了一个手下和一位公正的企管顾问,从底特律来看摩尔,并且

  彻底检视这家经销商的财务,评估他和桑顿所提的业务建议。几周以后的十二月十五日,桑顿和麦克纳马拉在纽约一场宴请席尼·温柏格的晚宴上碰面,讨论了摩尔的困难。温柏格是华尔街的高级经理人兼福特公司董事,曾经协助亨利·福特把公司公开上市。

  摩尔没有重振旗鼓,反而一步一步地卖掉经销权,并且把在华盛顿的主要经销公司卖掉,专注在工业资讯公司上。他把钱和自己投注在这家公司里,以为可以像早年创建汽车经销业务一样,让新公司欣欣向荣。新事业的确有一丝希望,一九六一年摩尔的汽车业务衰退时,他做到了只有桑顿办得到的事,让新公司公开上市,靠股票承销,筹到了三十万美元。在这种过程中,增加了五百多位股东,股票上市价格是每股五美元,半年内,股价上涨到三十四美元。

  他和公司其他内部人仍保留公司将近一半的股权,但是摩尔认为他需要额外的现金,投资发展他的电子检索系统。工业资讯公司仍然是一家很小的新兴公司,年营业额二十二万一千七百七十美元,纯利五万七千四百美元。但是摩尔对公司的未来有个远大的幻想,这个幻想就像先前他的汽车经销业务快要解体时,他还计划扩张一样不切实际。

  早在电脑梦想家谈论资讯时代之前很久,摩尔就开始宣扬“印刷科学文件的爆炸性扩增”。科学文件的数目每十五年增加一倍,有一天,这些文件可以用他的虚拟电脑分类和检索。这些事实从他嘴里流利他说出来,就像当初他在停车场上畅谈水星汽车的优点一样。公元一八○○年时,大约印刷了一万份文件,一九○○年印刷了十二万份,一九六○年增加到了三百万份,除了科学文件外,美国工业界每一个员工平均生产了二万五千份文件,花费的人工成本达到一千亿美元。

  摩尔在公司的第一份年报里,在他所谓的“对数图表”里,详细说明了日渐增加的资讯数量,这些图表只不过是简单的柱状图,描述资讯的成长而已。解决资讯爆炸之道很明显,就是一种能够分析、分类、检索和储存这些资讯的精密工具。摩尔认为他的命令检索资讯系统(Command RetrievalinformationSystem)就是解决之道。这种机器可以把他公司的专利权资料,制成四百英尺长的微缩胶片,让客户检索需要的资讯,并且按一下按钮,几秒钟内,就可以印一份文件出来。

  落落寡欢

  摩尔虽然口若悬河地促销,这种机器却成为他最后财务崩溃的起因。他为了发展这种奇怪的机器,投下了好多万美元。桑顿也安排李腾工业公司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承包制造这种机器。但是这个产品没有需求,机器制出微缩胶片的速度太快了,所产生的热度和压力会逐渐摧毁胶片。此外,他的顾客从印刷手册里取得专利权资讯,跟用他人机器一样容易。他的公司只卖出了一部系统,卖给维吉尼亚州贝尔维德堡的美国陆军工兵团。

  摩尔不知道根据什么,认为他可以在未来五年里,卖出五百部机器,而不是他原先预测的两干部。不过即使是降低了的数字,顶多也是乐观的想法而已。他的公司和他自己债台高筑,于是他设法把机器卖给别家公司。他到的每一个地方,都遭到拒绝,不管是全录公司、逖克公司(A. B. Dick)、明尼苏达矿业制造公司(3M)、国民制酒塑胶公司(U. S. Industries)、胜家公司(Singer)、和雷明顿军火公司(Remington Arms)都一样,寻求外援的企图也失败。李腾工业公司估计,根据他们承造机器原型和装置大量生产的机具来计算,光是他们就要损失四十三万美元。

  摩尔再次悄悄地向桑顿求助,他要求李腾工业公司投资更多的钱,帮忙行销这种机器。这个奋斗目标毫无希望,李腾工业公司一位经理报告说,这种机器比市场提早三年,而且昂贵得过份,因此李腾工业公司不会再投钱进来了。

  这是悲惨的转折。韦克斯回忆说:“他那时把我叫进办公室,说我们或许得申请破产法第十一章保证。”韦克斯是少数几位还留在公司的业务代表之一。摩尔已经变成斗败公鸡,变得不成人样了,“他抖得很厉害,显得畏缩迟疑,用低沉、缓慢地声音说话,我记得他的神情相当奇怪——脸色红得可怕。”

  摩尔在混乱之中,仍然保持极端的温柔、大方。欧科克发现他三十三岁的妻子得了末期癌症,就问摩尔是否可以请假,因为没有希望治好,他想带太太到法国南部路尔戴的玛丽安神庙,希望能靠奇迹治好她的病。虽然公司在一九六七年初实际上已经破产,摩尔仍然立刻建议他和太太到英国和法国出差,由公司支付费用。欧科克的太太在那年稍后去世,没有等到摩尔最后资助她到路尔戴去医治。

  在家里,生活也变成痛苦不堪。摩尔试图把自己的财务困境瞒过妻子,但是随着帐单在他桌上越堆越高,可以想见她的担心逐渐增加。

  “请让我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坚持说,“让我处理家里的财务和金钱。”

  摩尔很少跟咪咪讨论商业上的事,她从来不干涉他的工作,也从来不会自告奋勇,对他的决定提建议,这也是他希望的样子。一九五八年汽车事业接近的瓦解时,情势变得糟糕之至,他还瞒着太太,带着十二岁的女儿玛丽卡去找房子。他想卖掉在罗威尔巷的漂亮大房子,搬到比较朴实、比较便宜的地方去,这种多情他做不到,却不让太太知道。一直到三十年后,女儿和咪咪闲谈时提到,咪咪才知道他出去想卖新房子的事。

  摩尔和他的事业困境越深,他的家庭生活越紧张。虽然他常常谈到他的婚姻好像合伙关系,却缺少合伙关系的样子,因为摩尔的个性热情洋溢,从他们的关系一开始,他就主导了咪咪,他亲自处理家里所有财务事宜,咪咪甚至不知道怎么平衡家里的开支。因此她一关心家道中落时,摩尔就看成是一种干涉性的威胁;她突如而来的忧虑伤害了他的自尊,危害了他负责养家活口的角色,但不只是这样,咪咪坚持知道他长久以来不让她了解的细节,

  “你不爱我吗?”他问说,“你不信任我吗?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爱你、信任你而且相信你,但是我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呃,别担心。”摩尔坚持说,“我会负责处理好。”

  沉沦酒廊

  他当然不能处理好任何事情,平常快活的摩尔陷入痛苦漫长的沮丧期。他的乐观主义和理想主义消失了,取代的是因为自己的天地不安定,而出现的郁闷和无望感觉,他愈来愈少到办公室,愈来愈退缩到醉乡去。这种情形让已经担任工业资讯公司总裁的巴雷德极为震惊,拒绝再和摩尔一起出去。他一九四一年在密西西比洛科西的基斯勒营地初识摩尔,当时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捡地上的同一支烟蒂。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跟摩尔都是统计管制处的同仁。从一九四八年他当轮胎业务员,加入摩尔的汽车经销公司起,他们一直是朋友,但是他不能相信他朋友会这样堕落。

  “如果你要喝酒,我就不再跟你出去吃中饭了。”巴雷德坚持说。

  “好吧,”摩尔不情愿地说,“我什么都不叫。”

  两个人会到里维罗奇餐厅去,起初摩尔会遵守诺言,但是最后他会开始叫一杯淡马丁尼酒,这杯一起头,之后就是一杯又一杯。情况到了巴雷德要求他午餐不要喝酒时,他会直接了当拒绝的地步。

  “好,我要去吃中饭了,而且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要喝一点酒。”他吼着回嘴。

  想帮忙他的朋友都觉得无从下手。“有时候,我因为要他停止喝酒的事实遭到埋怨,”巴雷德说,“所以你会想到,他跟别人在一起或许会快乐些。他不喜欢想到别的人设法帮忙他,他必须自己解决,但是他做不到,最后他放弃了,情形变得更糟。”

  健康恶化使他重振企业变得更难。五十年代末期,他就因为酗酒常见的疾病胰脏炎,出现腹部剧痛和反胃。到一九五七年,发展成糖尿病,必须每天注射胰岛素。他还有长年的胃病和心脏毛病,其他的毛病也时发时止。可是医生虽然坚持他戒酒,他却愈喝愈多。

  巴雷德不是唯一请摩尔自律的人,摩尔所有的朋友都恳求他别再喝酒,他却经常否认他有任何跟酒有关的问题。“你提起时,他会嘲笑你。”朱柯特回忆说,“他真的不回应你,我想他知道他有问题,但是他否认有问题。他把人生搞糟以后,变得相当不快乐。他没有确定的雄心壮志,他想做很多事情,但是我认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怎么把雄心化为事实,他没有目标,他知道自己想要有成就,但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想变成什么样子。他的心在两件事之间摆荡,一件是想做出一点有价值的事情,另一件是需要赚钱维持豪华的生活形态。”

  他不再领工业资讯公司的薪水以后,没有拿钱回家,咪咪必须到子女上的私立学校去告诉学校说他先生财务困难,已经付不起学费,她设法替子女申请到奖学金。玛丽卡上大学时,她到餐厅端盘子工读,帮忙自己念下去。对他们全家人来说,家道这样中落令人困窘伤心,为了取得奖学金,他们家必须放弃残存的俱乐部会员证。学校职员问说,她女儿参不参加少女的第一

  次舞会?当然不参加,他们的钱勉勉强强只够付水电费而

  有时候,他不能起床去上班,他太太谈到有个工作可做时,他就勃然大怒。她在华盛顿一家店里,有个销售壁纸的工作机会,但是太太必须工作的景况,使摩尔觉得羞辱到了极点。“他自己觉得深受侮辱,”他的小女萝拉回忆说,“他认为妈妈是在公开声明他没有能力养家活口。”

  他们离开晚餐桌,到厨房去争论这个问题,以免让小孩听到。但是萝拉耳朵紧贴着厨房门,听他们吵架,她听到的话吓坏了她,因为那些话只证实了他们家庭生活的争执日深。

  “好,你想离婚吗?”咪咪问。

  “不,当然不想,”摩尔说,“赚钱给你和家人很重要,这是我维持自尊的方法。”

  尽管他有这一切承诺,最后证明摩尔只是一个相当渺小的人。他怨恨想帮忙他的妻子和朋友,对自己悲惨的困境觉得渐愧,却没有能力或意愿去改变。战时情书里的纯真和情意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对我来说,就像偶像崩毁一样。”咪咪说,“眼前这个人毁灭了,这个人曾经是我的一切,是父亲、丈夫、情人和罗曼蒂克的英雄,看到他崩溃实在大痛苦了。对他来说,和我谈这件事实在太难了,他觉得他负了我,他不愿意谈我们的财务,因此我们就陷在地狱边缘。”

  尽头

  摩尔的朋友看着他成为废人都深感无奈,但是不管他们多么努力地想帮助他,他都一律拒绝。他非常想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但不管他怎么尝试,结果都失败了。他深深地陷入挫折、忧虑和消沉中,体重开始下降,财务问题也使他濒临个人破产的边缘。

  就在一九六七年阵亡将士纪念日前的某天傍晚,摩尔和朱柯特开车出门,到一个俯视波多马克河的地方。两个人下了车,坐在一张长椅上,等待太阳下山。摩尔让朱柯特想起很多年前他在哈佛大学商学院时,一位老师告诉他的话,他说,青年才俊的状态维持太久,是人生最悲惨的悲剧之一。朱柯特想,摩尔或许是碰到了这种事,从很多方面来看,他这个朋友可能在大战期间在统计管制处工作,才二十五岁青年时,就走到了人生的巅峰。乐天的摩尔从士兵干起,升成空军地勤人员里最年轻的中校——然后从成功人生变成破产和破灭的人。

  他们坐在波多马克河上方,朱柯特再次试图说些道理给他苍白、病弱的朋友听,“天知道我多么努力地劝他戒酒,”他说,“我也设法劝他理好财务问题,他面容憔悴,并跟我保证会有点行动,会把财务搞好。”

  摩尔回到家就径自上床,天黑后不久,他最小的女儿在他卧房一面大镜子里看到他。“我看进去,他的餐盘放在化妆柜上,他在床上弓着身体,脸埋在双手里。”萝拉回忆说,“似乎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肩上,他根本放弃了挣脱及一切希望。”

  因为越战进展觉得沮丧的麦克纳马拉告诉咪咪,说摩尔是心碎而死。咪咪说:“他不能应付,他太沮丧了,而且他去世后,我们发现他欠了几十万美元的债,因此我们不但没有钱,还债台高筑。”桑顿在他这位朋友的葬礼上哽咽失声。如果不是热情洋溢的摩尔有一层关系,引导他们进入福特公司,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会有他们“十杰”的称号。桑顿、利斯、摩尔和米尔斯可能照原来的想法,在战后合伙买下一家汽车经销商,平凡无奇地过一生,他们就不会是福特公司开创先锋的重要人物,谁知道他们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境遇呢?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