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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兵败如山倒

蓝血十杰 John A.Byrne 15784 2022-09-24 15:20:09

  标新立异,大概算得上低级品味的典型代表。

  ——尤金·波迪纳

  迈阿密豪华铺张的新车发表会过后,利斯立刻栽进一连串的问题当中。

  他回到迪波恩不到一个星期,布里奇就宣布斯达贝克一派克公司的前任总裁詹姆斯·南斯即将加入福特担任副总裁,负责公司整体行销业务。“十杰”班子对这个消息当然都不是很高兴,这样的演变奇怪又反常,徒然使他们和布里奇之间又多出一个人来。两个星期以后,利斯在密执根州韦恩市的水星装配厂,又面临一场激烈的会议,克罗素也在现场,面色凝重地和三十位高层主管讨论着新车严重的品质问题。

  错误百出

  利斯的新车系,需要成型精确的金属薄板包覆在庞大的水星车架上,但是公司的金属模压部门生产的车门不合规格,其他许多零组件也一样,有些车门关上以后留了一个大缝,连手掌都塞得进去。在芝加哥的模压工厂,有一万三千五百个水星车门堆在库房里等着修改,而在圣路易的装配厂,将近两百名工人放着正事没办法做,个个忙着修改刚出生产线的东西。

  仪表板、挡泥板、行李箱盖、底盘和车顶、挡风玻璃柱、车门,甚至触控式排档,都有品质不良的问题。福特内部的调查很快就发现,触控式排档的新设计,在车子上市后三个月内,故障率高达百分之五十。这些新款水星才刚出厂,就陆续开回保养厂送修。每个部门都说错不在自己,工程设计人员说他们的规格正确无误,生产线说送来的规格不对,装配厂的经理说他们拿到的金属薄板根本没办法好好组装起来。

  品质不良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是只有福特才有的问题。不过在五十年代,顾客还没有本田的车子可买,福特因为品质问题而失去的每一个顾客,就会被通用、克莱斯勒或是美国汽车公司抢走;通用失去的每一个顾客,也会被福特或是其他公司抢过来。失望的消费者只能在这几个选择当中换来换去,甚至连桑顿也因为品质问题,对美国汽车大失所望。在利斯接管水星部门之后不久,桑顿拜托他帮忙选一部车给弗洛拉,利斯于是亲自指定一部一九五六年度的水星蒙特克莱新车。但是弗洛拉立刻就发现,连汽车部门总经理特别挑选的车子,也是问题一箩筐。桑顿写信告诉利斯:“引擎的润滑好像有问题,才三四百公里,车子开起来就响得像救护车一样。还有,右后车门的开口太大,车门太小,我想除了车门以外,经销商已经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不用说,我们不可能把车门变大,或是把开口变小。我们也不在意,只要车门不会自己打开,把孩子掉出去就好。”有一段时间,一九五六年度的水星出毛病的比例超过 10%,在保修期间内送修的案子高达一万三千五百件,公司为此付出将近五十万美元的成本。

  汽车品质几乎到了无法管理的地步,有位加州经销商卖出过一部水星,连名字都写错,Mercury变成 Meccury。甚至公司配给主管的座车也挑不出一部十全十美的,汽车品质之差可见一斑。布里奇有一次开着米尔斯的新林肯到旧金山出差,一路上驾驶座吱吱作响,事后公司做了全面的检查,报告和纪录传遍了好几个部门,后来查出原因是一个隔音垫走了位,导致弹簧摩擦到座椅底架。布里奇也抱怨大道巡弋的椅子曲线不对,坐起来不舒服,于是工程人员又做了修改。送给戴斯的一部门水垦敞篷车车顶会漏水,麦克纳马拉配到的水星也有问题。

  这里所谓的品质精良有不同的定义,他们要求的不是绝对的品质,而是品质的“外表”。很多年以后,底特律就因为这样的态度付出昂贵的代价,美国消费者开始转向日本车。但是,利斯的问题是连品质的外表都做不到,大家普遍都认为,利斯的一九五七年度专案,罪魁祸首在于时间。他们坚称利斯不肯延后向通用挑战的大计划,迫使各部门必须在太短的时间内完成太多的工作。

  坦诚建言

  在韦恩市的危机会议当天早上,克罗素接到米尔斯一封信,令他大为吃惊。米尔斯的林肯部门生产进度不断延期,令他愈来愈觉得挫折。信是打字的,写了整整四页,克罗素吃惊的是信中的坦率,以及米尔斯对利斯铺张的水星发表活动提出的批评,虽然他的批评非常间接委婉。米尔斯独力负责林肯事业处,但是他的林肯车系却必须依赖其他部门的工厂进行生产,他的部门也必须与福特、水星还有现在的艾德瑟部门竞争公司的资源。米尔斯这封信写了好几天,写完之后又一直犹豫着该不该把信寄给克罗素,或是锁进自己的档案里。最后,他在十月二十五日决定把信交给公司内部的收发。

  米尔斯写道:“在过去这几个星期当中,福特汽车公司的高层主管了解到一九五七年度推出的新车并不成功,而且成本惊人。理所当然地,管理阶层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提出了非常尖锐,但是也非常公平的质疑。为什么我们的进度会落后这么多?为什么早就清楚这些计划有问题的负责人员,没有把实情告诉管理阶层?”

  在这一段戏剧性的开场白之后,米尔斯说他身为一个部门主管,却没有足够的授权让他把工作做好。莱特、利斯和包士华提出分层负责的原则,公司也宣示要致力于权力下放,但是八年过去了,公司还是没有达到分权的目标。米尔斯告诉克罗素,公司是“走了一半的路,停在集中管理和分层负责的中间。这就导致责任分散而权力有所冲突,等到摊牌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就会把责任怪到别人头上去”。

  如果对一项业务没有充分的控制权,却必须为结果负责任,这对士气是莫大的打击。米尔斯承认他为福特工作的热情和动机都在衰退。“成就感是最强烈的一个动机。一个人要实现成就感,必须第一、获得做事的充分授权,第二、结果不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负起完全的责任..我心里出现了‘随波逐流’的想法,‘希望在这么大的企业里面,失败的责任可以推到别的地方’、‘算算我的收入、待遇的确很不错,这样也差可安慰了’以及种种类似的念头,而这样的态度,只会慢慢腐蚀掉最根本、最重要的‘成就感’。我脑海里出现这样无关宏旨的想法不仅使我感到非常不安,而且也使我深信,我部门里面的其他人甚至抱着更消极的工作态度,‘我只是为了一份薪水在做事’..。如果我有任何一点好名声,我相信那是基于我有能力把手下组织成一个认真而有效率的工作团队。他们的认真是因为他们享有放手做事的自由,而且必须为他们所达成的成果负责,我真诚地认为,福特汽车公司有些地方并没有遵守这个原则,以致正确的资讯不能传达到最高层的主管;重要主管也不能对他们的结果负起责任,因为根本上授权并不完整;重要主管也不能全心全力为福特汽车公司的共同利益而奉献,反而汲汲于保护一己的部门,伤害了公司目标和其他部门。”米尔斯这封信显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公司的品质问题,以及利斯的新车在市场上反应如此冷淡,已经带给克罗素莫大的压力,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办公室都提不起精神。接到米尔斯的信之后,第二天克罗素就心脏病突发,情况相当严重,立刻送到亨利福特医院去急救。

  顿失靠山

  即使利斯对工作上的困难开始觉得紧张,至少他表面上并不动声色。十月二十七日星期六早上,他带着玛克辛和其他朋友,到印地安那州南弯市去看俄克拉荷马对圣母院大学的足球赛,那次又是利斯的典型作风,不受任何事情约束,精确到今人难以忍受。

  他身上带着一份行程表,从早上八点十二分开着手工打造的大道巡弋原型车去接朋友,一直到预计抵达南弯的时间,每件事情都巨细靡遗,写了满满两页。利斯一坐上他那部气派的大车,就从伯明罕绕小路到安阿伯火车站,巡弋预定还要一两个月才会正式上市,在展示中心公开亮相,因此他不希望太多人提早看到车子。到了安阿伯,他把车子按照事先的安排寄放在关栈,转搭密执根中央铁路公司的火车到南弯。那场足球赛他们正好坐在圣母院大学校长隔壁的包厢。圣母院的爱尔兰战士队把俄克拉荷马的快车手队打得溃不成军,赛后一位体育记者描述说爱尔兰战士队“沉着冷静、慢条斯理地痛宰对手,好像面对女子精修学校的低年级代表队。”四十比○的悬殊比分,看得俄克拉荷马出生的玛克辛实在高兴不起来,但是那天仍然不失为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一次值得回忆的出游。

  看完球赛以后他们没有直接回家,又到奥克兰山庄乡村俱乐部去,一直待到凌晨两点钟俱乐部打烊。等到那天深夜利斯进了家门,才知道克罗素心脏病发的消息。他看了留话的便条,回头告诉玛克辛说:“我们要有麻烦了。”转眼之间他失去了“十二楼的保护”,在公司的新总部大楼,福特、布里奇和麦克纳马拉的办公室都在十二楼,现在却少了一向支持利斯的克罗素。美国汽车业有个惯例,每隔十天就统计销售情形,这是通用汽车的斯隆在二十年代中期建立起来的传统。这些十天销售报告,掌控着汽车人的生与死,是成功失败最直接的温度计。而现在,报告中很快就浮现出利斯的问题。

  报告结果引起很大的焦虑,每隔十天,各地区的业务中心都会把报告送回自己的部门,统计出销售总数。随后每一份报告都会盖上红色的“机密”印章,送到审计部门,由米勒的手下做进一步的分析,最后由专人亲自送到行政委员会每一位委员的手上。秘书只要一看到业绩报告出来,立刻会打断眼前所有的事情,把最近十天的成绩送进去给每一位主管。办公室的传闻是真是假,看业绩报告就知道。只要瞄一眼销售成绩,就足以使部门主管沾沾自喜,或是从心底打起冷颤。只要一个百分点的差距,就足以影响到整个公司,改变几百个决策、左右钢铁的进货和生产进度、通知工厂加班赶工或是暂时遣散工人。因为只要一个百分点的改变,公司的利润和营业额就有几百万美元的出入。走廊上贴着标语说:“成功就是一份漂亮的十天销售报告”,一连串不好看的销售报告,可能就得准备卷铺盖了。

  销售报告显示出来的结果是,一年前因为过分强调安全设计而人人喊打的麦克纳马拉的福特事业处,市场反应非常热烈,反而是利斯的水星事业处反应不如预期。福特部门的十月份平均单日销售成绩,比九月份上升了54%,水星却下降了 25%。到十一月初,水星的销售量比前一年下跌了 55%,消费者不能接受利斯的车子,因为那些车太过极端,而且经济也开始进入不景气;麦克纳马拉一九五七年度的飞羚慢慢抢走了中价位车的市场。

  到十一月中旬,利斯失去了克罗素这个靠山,工作上开始处处碰壁。在一次高层主管会议上,布里奇对于他自己和其他人一年半前亲自核准的一项计划,表现得兴趣缺缺。然而这项计划的一些主要部分,现在就必须开始进行了,其中一个备受争议的措施就是把林肯——水星的经销商拆开成为两个体系。根据这项计划,经销商必须放弃林肯,全力只卖水星,以使利斯能够更快速地扩大经销网;经销商如果有意继续卖林肯,必须先取得公司的同意,而且另外设置林肯车的展示中心。这项计划原本求米尔斯招募到一百家新的林肯经销商,而新成立的艾德瑟部门也能够招募到足够的经销商,愿意同时兼卖艾德瑟和林肯;如此一来,米尔斯的林肯部门大体上就会拥有自己的经销网络,完全独立于水星部门。

  地位动摇

  这个问题也导致利斯和米尔斯的关系愈来愈紧张,米尔斯招募新经销商的速度,比不上现有的经销商放弃林肯的速度,而且他也担心艾德瑟的双代理构想也许不会成功。克罗素心脏病发以前把马隆尼调到手下做助理,现在马隆尼却得扮演一个尴尬的角色,奉命居间协调细节。他记得有一天晚上,利斯和米尔斯一起到他办公室里,讨论了几个小时,还是谈不拢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两边的歧见太大,而且事关两个人的名声和未来前途。

  利斯说:“米尔斯,这是我们已经同意的事,我们就该照计划行事。我们现在不能喊停,如果你明年的业绩因此受到影响,那也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米尔斯反驳说:“如果照这个计划,我们绝对不可能达到营业目标,我们找不到一百家新的林肯经销商,而且艾德瑟的双代理制度是不是会成功谁也不知道。”

  两个主管都在为自己辩护,利斯知道如果事情不照他的计划做,他就没有机会达到目标,拿下 7.7%的汽车市场。米尔斯也很清楚如果他不能把计划往后延,他对一九五八年度林肯新车的大笔投资,恐怕就会完全白费了,他不可能找到足够的经销商来促销他的新车。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十一日马隆尼写信给他父亲,信上提到说:“从晚上七点到凌晨一点钟,利斯和米尔斯都在我办公室里,为了经销商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要找到一个他们两边都满意的妥协办法实在太难了,事情关系到几百万美元,和东岸到西岸几千家经销商的命运。”

  水星的问题逐渐占满了麦克纳马拉的上班时间,他就任副总裁的头一个当中,跟米勒开会讨论过水星的销售情况,以及关闭一家水星工厂的可能性;跟亨利开会检讨水星部门的生产问题;跟利斯开过的会更是不计其数,讨论品质、降低成本、提高利润的方案、改变经销网的计划、广告与设计。麦纳互拉开始主导一切,重新评估利斯提案中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他也开始提出严厉的问题,这些质问明明白白反映出公事比他们的私交更重要,在这之前他们的友谊并没有遇过真正的考验。利斯对麦克纳马拉的尊敬没有减少,但是他也很清楚他的威胁,他告诉马隆尼:“我们对他得小心一点,他会把我们打下来。”

  如果麦克纳马拉对利斯完全坦诚的话,他也许会承认从一开始他对利斯个人就没有太大的好感,对他的工作表现评价也不高。他们刚进福特不到半年,麦克纳马拉就开始写信给桑顿,批评利斯刚开始做报告就大铺张浪费。利斯舍弃公司手册的简单装订不用,选了十八孔的烫金封页,内文则用灰色底色,加上三色套色的图表。布里奇为了这笔印刷开支,把克罗素痛责了一顿。这次利斯对公司的预算又准备做一次昂贵的报告,麦克纳马拉告诉桑顿:“他的报告并没有获得你或我的批准,而且印刷费用显然要花上几千美元,我估计要七、八千美元。”

  好大喜功

  比起福特当时的种种浪费,这点钱根本微不足道。但是令麦克纳马拉不快的是,这件事可以看出利斯这个人做事全依他自己的游戏规则。从一开始,他就迫不及待想求表现,而且他觉得不需要事事向长官报告。

  他从巴黎回国以后大力推动的扩充大计,麦克纳马拉和其他人都深不以为然,他们都认为整件事太快、太过头。然后是一九五七年度新车的发表和促销,利斯又花了大笔费用,远超过麦克纳马拉和米尔斯认为合理的范围,他们两个也都写信给克罗素表白他们的看法。水星接二连三的问题,似乎只更加证明他们的看法没有错。

  麦克纳马拉私下跟别人说过,利斯做事只看表面,他却是要求更全面、更深入的分析。利斯不足以胜任专业的经理人,专业的经理人是根据事实做决策,不是根据个人的意见或直觉。利斯的野心和乐观模糊了他的判断力,变成一种盲目,他的工作狂把自己封闭在自己建立起来的城堡愈陷愈深,距离现实愈来愈远。

  饮酒过度会伤身,同样地,过度的野心也会减弱或毁灭一个人。利斯醉心于他的雄心壮志,忘记了他们“十杰”同事一向谨慎行事的注册商标。他似乎永远都过度乐观,他一接手水星部门目标就已经偏差,一再宣称一九五六年的营业额可以提高 8.4%。结果,头七个月中销售成绩重跌了 21%,后来虽然略有起色,但是从来没有接近过他的预期目标。

  他说服布里奇捐注大笔资金给水星部门,但他的根据却只是预估水星可以卖到四十二万三千辆,使市场占有率从 5%提高到 7.7%。现在每个人都在质疑这些目标的可能性,而且理由很充分,市场上根本看不到利斯所预测的结果。

  大权旁落

  类似的问题会一再一再地出现,办公室里的利斯,变得郁郁寡欢,如果说他以前绷得太紧,那他现在似乎绷得更紧了。同事发现他比以前更紧张、更没耐性,又出现以前咬铅笔的老毛病,开完会以后他的座位上总是留下一桌子的橡皮屑和木头碎片。

  在他细读销售报告的时候,心情一定就像排名倒数第一的球队经理,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比数愈拉愈大而一筹莫展。利斯还在推销他的计划,但是刚开始他浑身散发的说服力,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他的压力愈来愈大,他的手下也是光芒尽失,被打入了冷宫。而麦克纳马拉的人马则是向权力核心、向亨利·福特更靠近了一步。

  布里奇开始盯紧利斯,每件事他都要过问,连利斯应该选择哪些杂志刊登水星的广告他都有意见。他认为利斯不应该在《纽约客》上面打广告,他觉得《纽约客》的读者群不够大。利斯有时候把一九五七年度的水星叫做“时装车”,布里奇觉得他应该加强以妇女和时装为诉求的杂志。

  有个星期天晚上,布里奇在林肯和水星共同赞助的苏乐文秀节目里,听到一则水星的广告,宣称他们的键盘式控制是汽车工业的创举,布里奇简直怒不可遏。一年前克莱斯勒推出的车子,早已经配备了键盘式控制。布里奇不久以前才在演说中公开谴责误导消费者的广告。看过这则广告之后,星期一早上他立刻写了一封短笺责备利斯:“我听到我们在广告里面对一个配备有不实的讲法,我的脸有一点红。在我看来,值得大力宣传的似乎应该是你的避震装置、更宽敞的车子、你的马达、水星的自动排档,还有你的性能,而不是大肆吹擂什么键盘式控制之类的小玩意。”

  利斯所有的计划,现在布里奇几乎都有意见。利斯提议加大引擎马力,布里奇抱怨说更大的引擎会引起过多的噪音,在保固期间要求理赔的案子也会增加。后来布里奇在主管车库里,看到一部水星新车铺着红色的地毯,也觉得错愕不已,认为粗俗又难看。利斯急忙上个备忘签,说红色的地毯是不小心铺错了的,其实并不是。

  布里奇和利斯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责备和辩护说明的备忘笺你来我往。布里奇的批评像连珠炮一样,轰得利斯和他的手下几乎无力招架。这当然是一场一面倒的战争,因为利斯得罪不起亨利的左右手,所以他的答复并不是回敬布里奇的火力,只是尽量转移或抵挡他的攻击。面对愈来愈多的批评,利斯尽可能强调正面的地方。利斯战战兢兢,努力保住他在公司的前途。传到高层的消息必须好消息,这是克罗素早年教给他的金科玉律,他一直谨记在心。即使他有任何疑虑,显然也是压在自己心里。他又出现了堡垒心态,十多年前公司对他们十个人的测试中,“客观倾向”的得分利斯就垫底,当时分析结果的心理学家就说,这“显示他比较没有能力客观地评断自己。”

  当他坐在旧行政大楼的办公室里,眺望窗外的景致,只会更强化他积极正面的想法,尤其是他的乐观。偌大的平面玻璃窗,框出一幅工业实力的壮观画面——远方赫然耸立的鲁治河工厂及其腹地。面对这样的工业规模,即使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也显得有那么点真实性。在迈阿密的发表会之后不久,利斯就搬进这间老亨利·福特和他孙子都用过的办公室,亨利二世那时候已经搬到新的总部大楼,外表看来一片钢铁和玻璃,众人都叫它“玻璃宫”,福特和其他高层主管的办公室都位于十二楼。但是,生性俭朴的老亨利·福特,一定认不得他以前的办公室了,现在办公室里挂着绣金线的窗帘,铺着华丽的地毯,再加上白色的皮椅和沙发。一面墙上挂着大幅的世界地图,地图上一个个的小圆点,标示出福特帝国的主要据点。这样一个办公室,几乎可以配得上号称“太阳王”的路易十四。

  有关利斯的一切,似乎愈来愈铺张、充满希望而遥不可及。他身穿天鹅绒领子的羊毛长大衣。开的是标准的月朦胧黄色巡大敞篷车。他送给玛克辛的是一部法国米色的双门巡弋,白色和金色的饰条,以及形形色色的配备,从电动车窗到手套箱的化妆镜,一应俱全。而尽管麦克纳马拉对安全问题如此狂热,利斯还特别吩咐手下他的车上不要装安全带。

  因此,即使面对愈演愈烈的问题,从利斯办公室里发出去的备忘笺仍然是一片乐观。他写给麦克纳马拉的一个备忘笺上,附有十九个州的汽车牌照发照情形,他指出水星在六个州的销售量超过所有的竞争对手。“我们在十三个州胜过别克,在十二个州胜过奥斯摩比,在七个州胜过庞帝克。这绝对是水星在完全竞争的市场上最佳的成绩。”但是,这只是大局当中的一小部分观点,利斯非常谨慎地选择他的事实,避开所有不利的消息,端出一本误导别人的业绩评估。

  如果水星的销售量乏善可陈,他就强调水星部门的生产情形。一月下旬他告诉布里奇:“水星的产量比去年同时期提高了 39%,通用汽车所有的中价位车系都在减产。”但是面对着一九五七年严重的的经济衰退,利斯只是不断在增加库存,而通用的主管却有先见之明,减少生产以因应市场的低迷。

  不切实际

  因为即使在五十年代的景气当中,经济荣景也无法永远持续下去。一九五三年韩战结束之后,经济就出现了明显的衰退,而现在,美国经济开始步入更严重的衰退,就在利斯将所有的一切孤注一掷的同一年。销售量持续持好的,不是水星这一类的大型豪华轿车,而是麦克纳马拉在福特部门推出的阳春型房车。事实上,《商业周刊》在这段衰退期针结汽车经销商做了一项调查,结果只有一个经销商表示他的业务“蒸蒸日上”,他代理的车于是:国民车。经销商骄做他说:“如果你今天走进来,把车款一次付现,你也得等上六十天才能拿到车。”他还说:“底特律走错方向了。”可惜当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个迹象已经显示出汽车城生产的东西,并不符合美国民众真正的需要。利斯没有料到环境的演变竟会使他达不到他过度乐观的估计目标,他也没有察觉市场已经开始朝向小型车发展。而在此同时,利斯不切实际的评估只会让布里奇更加生气。

  出 T型车以来第一次获得领先。利斯累积了庞大的库存,唯一的根据却只有他自己的乐观。到三月底,他下令部分工厂每星期只开机四天,圣路易厂也遣散了一千七百名员工。

  但是这一切的坏消息,仍然阻止不了利斯实现他生平的一大梦想:在印地安那波利斯五百里赛车大赛中,亲自驾驶他的梦幻车做为引导车(亦即大会指定的一部车,在比赛开始时领驶一圈但是本身不参赛)。这件事使他把水星日益严重的问题完全抛在脑后,进一步证明利斯愈来愈把自己封闭在想象世界里,与现实世界脱了节。在一个薄雾笼罩的温暖清晨,印地安那波利斯赛车场的大门天一亮就开了,赛车迷涌进跑道内的运动场地,抢一个最好的位子,准备欣赏五百里赛车。这一天将是利斯一生中最刺激难忘的一天,不过这时候他还没起床,因为一个可怕的噩梦而睡不安稳。

  利斯后来告诉朋友,他梦到他开着那部黄色巡弋敞篷车,在阳光下映得闪闪发亮,赛车队伍沿着车道排在他后面蓄势待发,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他正开着一九五七年度的指定引导车,就在巡弋一马当先绕过弯以后,到了直线车道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紧随在后的赛车手个个紧急煞车,把车道塞了满满一片。最糟的是,现场有别克的人,他们看到利斯的窘况几乎笑掉了大牙,利斯担心的不是他自己的安危,而是丢了亨利和福特公司的脸。

  当然,这只是一个噩梦,而且不太可能发生。因为在正式比赛以前,利斯已经演练了数个星期,每逢周未利斯都带着大儿子弗瑞兹,搭公司的飞机到印地安那波利斯,在赛车道上一圈又一圈地练习。水星获选为引导车,是绝佳的促销机会,必然能够引起像利斯一样的爱车族的注意。利斯花很多时间在赛车道旁的检修加油站,跟赛车手打成一片,聊赛车、车速纪录、汽车科技和设计。有些顶尖的赛车手给他一些宝贵的意见,包括山姆·韩克斯和吉米·布莱恩。韩克斯在大战期间和利斯一起呆过派特森基地,是他在陆军航空队的旧识,布莱恩在许多赛车比赛中囊括各项锦标,他开的就是水星。

  引导车

  利斯坐上巡弋在跑道上飞奔的时候,只有九岁出头的弗瑞兹就托其他赛车手照顾。利斯瞄准了正确的车道,沿着椭圆形场地在大弯道上飞进飞出,仪表板上的时速指针已经逼近一百八十公里,在直线车道上他可以跑到两百一.套句利斯的话说,巡弋是“阵亡将士纪念日传统大赛中,最强而有力的一部引导车”。

  我们可以想象利斯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参加比赛的三十三部车陆续开上跑道,接在利斯的水垦后面准备缓缓绕场一周。走完全程二.五英里的一圈之后,利斯立刻加大油门,但是有个头一次参赛的新手撞上前面一部车的车尾,撞破了油箱,结果两部车都被迫出局,也使得利斯必须再跑一圈。他呼啸绕过南边的弯道,通过高尔夫球场旁边长长的直线道,再绕过北边的变道,最后进入终点的直线道,一路上都维持领先。他把巡弋加速到一百六十公里,在正式比赛的绿旗挥下之后,漂亮地开到回车场上停下来。

  对一个非职业赛车手来说,利斯虽然没有体验到全程参与五百英里大赛的刺激,但是也相去不远了。这个经验深深烙印在他心里,是他一生中最兴奋难忘的一天,这是赛车中的赛车,利斯满面笑容地走下车来。他来到前座看台,在玛克辛旁边坐下来,双手还在兴奋地发抖,米尔斯和福特的人都来恭喜他的表现。这个贵宾区有八十个座位,三小时又四十一分钟之后,汉克斯冲过大看台,赢得了比赛。

  败战苦果

  一九五七年度的水星牌照登记结果终于出炉,利斯只卖出十三万六千一百六十二辆,比他最初预估的四十二万三千辆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是水星部门从一九四七年以来最惨的业绩。后来的财务分析发现,水星每卖一部双门巡弋,就倒赔七百二十六美元。利斯原以为巡弋是只美丽的天鹅,现在却逐渐被人批评成丑小鸭,在亨利和布里奇眼中,巡弋是个毛病百出的粗俗产品,搞了太多的花招噱头。利斯的设计师朋友波迪纳后来形容这部车“标新立异,大概算得上低级品味的典型代表”。

  巡弋设计之初,是要成为“四轮的页利·库柏”,后来却变成骆威强烈批评的“四轮的投币式自动点唱机”,成为荒谬、过度的象征。二三十年后《生活》杂志邀请一批汽车专家,票选美国汽车设计中最好和最差的十大代表,巡弋当选美国汽车史上第六大失败的例子。《生活》杂志编辑群写道:“一部笨拙的大车,加上一个奇丑无比的噱头,就是向前倾斜的后车窗。更糟的是,后座坐着顽皮的孩子,车窗却可以摇下来。”在最不光彩的十大失败例子当中,高居第一位的是艾德瑟,也是利斯向通用汽车挑战的伟大计划产物。麦克纳马拉在他不带感情的公司备忘录中,提到利斯的设计风格只说是“颇有争议”,但是很快他就会开始每个月开会,重新检讨水星所有的设计,确保情况不会再失控。

  布里奇这种主管,对于哄他做出错误决策的人最是深恶痛绝。波迪纳后来说,“利斯在工作上的表现非常不错,但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的确也会编造一些数字。他太自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歪曲一点事实,让他的计划早日实现,因为他认为最后的结果会证明他是对的。这就有点像一个士兵违抗了命令,后来攻下了山头,结果获得表扬。但是反过来说,违抗军令又没有攻下山头的话,就会被枪毙。利斯就是被枪毙了,他的不实造假反弹回来,而且布里奇也会紧抓着他这个辫子不放。‘我,布里奇,并没有判断错误,我,布里奇,是被这个王八羔子的错误讯息给骗了。’他说‘我不能信任他。’”

  麦克纳马拉过滤水星的文件之后,深深觉得利斯在水星的管理工作,简直惨不忍睹。他估计,如果水星的开销能够削减到福特部门的水准,一年就能省下两千万美元的制造成本。如果把利斯要求分家的林肯和水星部门重新合并,他估计公司每年还可以再省下六百到八百万美元。此外他也发现,自从利斯接管水星以来,每部车的设计成本增加了一百二十五美元。他在备忘笺中写道:“尤有甚者,设计成本的增加大部分都用在几乎没有什么卖点的配备上。”

  麦克纳马拉开始严格监督利斯的部门,坚持利斯每星期都必须跟他和其他主要幕僚开会讨论每一个细节。麦克纳马拉的行事历,甚至都反映出他对利斯的态度改变,每次他和利斯订下开会的时间,他都在行事历上写下“一点三十分利斯利斯”。随着问题逐渐升高,麦克纳马拉只写下“F. C,利斯”,这表示他已经不把利斯当朋友看待,跟他保持着距离。

  有一次,布里奇打电话给利斯的产品经理比尔·葛莱姆斯,质问他水星的产品和品质。“你对大道巡弋的设计有什么看法?”“对不起,问我这个问题我觉得很奇怪。你是不是应该去问利斯先生比较好?”布里奇回他说:“我不想知道利斯先生的意见。”葛莱姆斯不愿意背叛他的老板,他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去找他谈。”布里奇说:“十分钟以后到设计室来见我们。”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葛莱姆斯连忙赶到利斯办公室,告诉他这通奇怪的电话。葛莱姆斯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我才不要过去。”利斯说:“听我说,你最好还是去。”

  葛莱姆斯到了设计室,布里奇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他尽可能地避重就轻,但是他和其他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利斯的麻烦可大了。有些人开始耳语,说空降的行销副总裁詹姆斯·南斯可能会接管水星事业处。事实上,七月中旬布里奇就探问过南斯的意愿,他告诉南斯,公司也许会把林肯和水星重新整合,因为两个部门独立的成本太高,以目前的市场情形公司实在无法负担。

  布里奇告诉他:“南斯,我不要你这一两天回答我,不过亨利和我都有同样的看法,希望你能考虑接管整合的工作。”过了一个星期,布里奇上教会做过礼拜以后亲自到南斯家里找他,南斯同意接受新的职务。身为福特汽车卡车事业处副总裁的麦克纳马拉,将负责完成交接事宜。

  利斯一直到星期五,也就是八月二十三日,才知道这个消息。当时他正在地下室的理发厅理发,理发师傅毕提平易近人,在福特公司已经待了很多年了,福特的主管只要花美金一块半,头发就能理得整整齐齐,刮脸只要七毛五,理发的时候,还有小弟帮他们擦皮鞋。利斯头发才理了一半,就有人来传话说亨利找他,要他立刻到亨利办公室去。

  当时的确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利斯回到办公室,觉得颜面尽失。亨利要他写了一份详尽的备忘笺给南斯和麦克纳马拉,说明水星事业处各主要计划的最新进展。他不但被开除,还必须协助继任的人交接业务。在各楼层走廊上,公司同事从种种蛛丝马迹和片片断断的闲话拼凑出事实,他们所知的其实非常有限,而且是二手消息,但也足以让他们知道人事的大地震了。有一个同事回忆说:“我们在饮水机旁边听说利斯被叫到公司总部去,心里就知道那个混蛋大概要被炒就鱼了。”

  英雄末路

  孤独而沮丧的利斯,没有向任何人说出心事,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孤立。马隆尼说:“我可以了解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能找任何人吐露心声,没有一个人是他的朋友,就算他去找任何人,他们大概也都会躲开。他们觉得他是票房毒药,人人都知道他现在是个失败者,谁会愿意被人看到跟他在一起呢?英国之役的时候,又有谁站在张伯伦身边?每个人都认为他必须为慕尼黑协议负责。利斯的情况也一样。”

  那天晚上,利斯在回家途中走进伯明罕护林街上的一家时髦餐厅“孤狸与猎狗”,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在一架弹子台前面坐下来,他叫了一杯饮料放在机器上头,埋头猛扫电话,一直打个不停。有一两个福特的人看到他,不懂利斯为什么会浪费时间玩这么没有意义的游戏,他们觉得最好别去打扰他。利斯面对着新奇的弹子台灯光闪烁、铃声不断,自己一个人想着心事。盖尔·沃纳克回忆说:“我们在那里晚餐都吃完了,他还是打个不停。”沃纳克自己也是一心挂念着艾德瑟的发表活动,他说:“利斯整个晚上盯着机器目不转睛。”

  利斯最后回到家里,对于公司的事情只字未提,一直到周未玛克辛才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她先生可能不会继续留在福特公司。像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偏执是最自私的一种情绪,而利斯的情感都是那么强迫性,那么全神贯注,对他自己的太太,他也关上了心门。

  早些时候,有个朋友告诉玛克辛水星出了问题。那个朋友问她:“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

  “哦,他们部门里出了些大问题。”

  最后玛克辛忍不住开口问利斯这件事,利斯一口回她说:“问题什么时候没有?根本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告诉他:“我听说你要离开公司了。”

  “你听谁说的?”

  “对,是真的。”

  利斯说他丢了水星主管的工作,但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还是不肯多讲。玛克辛唯一想到的,是她两天后必须参加艾德瑟新车发表的记者会。所有的福特副总裁夫人,都必须负责招待一桌来宾,玛克辛也包括在内。但白说,她丈夫才刚被公司扫地出门,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去扮演笑脸迎人的福特夫人。

  她问利斯说:“我应该不用去参加记者会接待来宾了吧?”

  “我当然希望你能去。”

  玛克辛那天还是参加了记者的午宴,假装情况与过去的宴客应酬没有两样,因为人人都认为这是称职的企业夫人应有的表现。福特设计中心“圆楼”的中央,为了发表会而布置成露天花园,波光照人的游泳池畔摆起了一张张圆桌,铺着白色的桌中。一支小提琴乐队奏起音乐,二百四十位来宾欣赏着身材窈窕的模特儿在雪白的伸展台上摇曳生姿,展示纽约最新的时装设计。

  被挚友封杀

  玛克辛在午宴上陪着笑脸的时候,麦克纳马拉也走进高耸的玻璃宫,参加两点半的主管委员会会议。他手上准备了一份二十六页的机密报告,包括各项建议、备忘笺、新闻稿和组织图。写起公司备忘笺,麦克纳马拉是个中高手,简明扼要,就事论事到令人觉得乏味。他在备忘笺上,只挑对自己的建议有利的讯息,其他绝对不多说,而他的措词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在今天这份厚厚的报告当中,他建议委员会免除利斯和米尔斯的部门总经理职位。

  报告中还有麦克纳马拉草拟的一封辞呈,准备让利斯签字。辞呈是致亨利和布里奇,内容只有不痛不痒的短短两句话:“为配合公司目前对林肯及水星部门的改组,以及我随后的职务调动,我谨辞去公司副总裁之职。我同时也辞去行政、产品规划、技术评估和进度委员会的委员身份。”

  这份备忘笺不仅免除了利斯的职务,更剥夺了他的副总裁地位和各委员会的权责,使他此后对于公司事务再也没有发言权,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

  不过,委员会不愿意做得这么绝情,甚至连亨利显然都不像麦克纳马拉这么无情,丢掉水星的工作,打击已经够大的了。麦克纳马拉在他草拟的辞呈右下角记下:“同意辞去副总裁,其他不需要。”

  亨利最后安排利斯出掌加拿大福特分公司,但是这份工作比起他原有的职位简直是天壤之别,加拿大分公司充其量只是一个业务分支据点,没有任何的生产设备。利斯认为他应该离开福特,他和桑顿已经开始讨论李腾工业收购营运不良的美国汽车公司的可能性。李腾现在已经是成功的大企业,一九五八年的营业额很快就会突破一亿美元,而四年前只不过是三百万美元。桑顿到处在找更大的机会,以满足他扩充公司的雄心,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水星的惨败,更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利斯难辞其咎。利斯心想,如果李腾接收了美国汽车公司,桑顿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这个亏损连连的公司起死回生。

  前途茫茫

  还有其他相当看好的机会等着利斯,家乡第蒙市有一个老朋友从报纸上得知利斯被公司降职的消息,立刻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艾维可实业公司有一个工作机会。

  艾维可实业是一家多角经营的公司,一共有七个部门,营业额三亿一千五百万美元。他们想聘请利斯出任辛辛那提市克罗斯利部门的负责人,这份工作当然没有汽车工业的刺激和吸引力。克罗斯利部门生产的是家电用品,使艾维可成为五十年代美国主要的家电厂商之一。但是经济的不景气,导致家电部门的冰箱、电视、炉灶和冷冻库,都变成毫无希望的赔钱货,因此艾维可退出家电市场,克罗斯利部门就改而承包国防工程,制造射击控制系统、飞机零组件和雷达配备。利斯的任务是要扩大克罗斯利部门的商业和工业市场,如果他能够成功,就有机会成为总公司的总裁。

  要做决定并不容易,因为他一些朋友一直劝他应该接受降职,出任亨利给他的象征性的工作,继续留在福特。他们认为,他一定能度过这次的挫折,东山再起。“十杰”头一次与亨利见面之后,对他们大表质疑的巴格斯,以及福特的首席法律顾问高赛特,甚至打电话给玛克辛,要她劝利斯留下来。

  巴格斯告诉她:“别让利斯辞职,这只是很轻的处罚而已。叫他要接下加拿大的工作,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玛克辛也尽力劝利斯接受福特的工作。

  有天晚上她哀求利斯说:“拜托嘛,你为什么不接受呢,我正好也一直想到加拿大去住。”利斯说:“你听我说,我已经四十二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我这辈子只待过两个公司,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以后我就不可能再换工作了。”

  玛克辛对于搬家的事一点也不期待,孩子们也是一样。弗瑞兹已经十岁,多娜八岁,两个孩子都大了,都表示他们不愿意被这样连根拔起,小儿子查尔斯才三岁三个月。他们在迪波恩住得那么愉快,交了那么多朋友,实在不愿意一切都得从头来过。利斯丢饭碗的事与布里奇的关系,玛克辛一无所知,一九五七年十月三十日她亲笔写了一封信给布里奇,信中充满了她对公司的感情——

  亲爱的布里奇先生,在我正式卸下“福特汽车公司夫人”的身份之前,我一定要告诉您,能够成为福特夫人,我分分秒秒都乐在其中。我深信,福特一定比美国其他的任何公司更能激起员工妻子对公司的忠诚。虽然我对利斯的新工作万分兴奋,但是一想到我们(希望这样说不会太冒昧)从此就中断了跟福特汽车公司的关系,心里还是很难过。不管一个做太太的跟她先生的公司关系多么模糊,断了这层关系还是令我很伤心。我和利斯都觉得,我对于公司一定怀有一种父亲的形象——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因为我一直都感

  受到公司对员工妻子的照顾和体贴。能够认识您和您的夫人,是我三生有幸,我也获益良多。我谨在此向您表达最深的谢意——还有,除了福特的产品,别的车子我决不开。敬祝安好

  玛克辛·利斯

  一个星期之后,玛克辛收到布里奇的回信,信是打字的,玛克辛这封信显然令他深感意外。

  我知道我和利斯在福特汽车公司的其他朋友,都祝福他在新的事业上大大成功,我们也祝福你和利斯两个人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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